1979年9 月1 日,陈羿成进入了德庆县师范学校学习。这是一所中等师范学校。那个年代,这样的学校每个县都有一所,主要是培养小学教师,以增补每年退休的教师减员。一个来自贫困山区农村的学生,能够考出来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。他心里非常高兴。当他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起,他就早早做好准备,提前一天约好锡熙,在陆金辉老师那吃了晚饭后坐夜晚的“红星”船,第二天一大早上到德城西湾码头(那时还没有沿江公路,往返德城悦城都是航运交通)。到德城还没有天亮,上岸后他们就在候船室坐着等,等到天亮,买了两个五分钱的馒头充饥,然后背着沉重的被铺衣物,从西湾走到德庆车站。初到德城,人生地不熟,心里有点紧张,幸好有同张锡熙一起有个伴。到了车站坐了一会后见到了荣姬同学,心里踏实一点了,因为她是德城人,对德城熟一点,加上她比他大一点像大姐一样照着,心里就不会慌。在车站里无聊地坐着,陆续有一些学生样子也是背着行李包的走来,他想应该也是去“德师”同学吧,打个招呼确实是呀然后便热闹起来。大概到了下午三点左右,他们坐着班车来到了位于回龙上迳的德庆县师范学校。坐车的时候,沿途越走越偏,路又巅波,心里不是滋味。下车一看,破旧的校舍,心里更是辛酸!这就是培育教师的师范?连他们中学都不如!这是他的第一感觉。学校门口(准确地说也称不上是什么校门,没有牌坊,没有标志,只是一条通道通进去)有一棵大樟树,大樟树下面的路傍放着一块牌子,上面写着:“欢迎新同学”,这些字可能不是老师写的吧?字写得很差劲!晚上到饭堂时看到“今日才普”更是无言,字写得难看就不说了,还有错别字!心里更凉,心想:这就是我们要读的师范?在这样的学校能学到什么?心里不禁有些难过。当天下午,他们办了入学注册手续,领了饭卡,要了床位,搞了清洁,就去饭堂打饭吃了。肚子很饿了,只是早上吃了个馒头,中午吃了早上没有吃完的馒头,受不了了,快点吃饭才行!六点钟开饭,还没到六点,他们就早早排着队,等着分饭,因为确实是饥饿得不得了!他们并没有在意有什么好菜,也不介意是不是用粗米出来带着糊焦味的饭,能让肚皮填饱就行,因为确实是太饿了!吃完饭,他哪也不想去,在宿舍继续收拾东西,整理床铺。一天的彼波,累得不得了,他早早就上床睡了。躺了一回,但并没有睡着,思绪万千。心里向往着教师,考上了,日后可以当教师了,带着欢心来到培育教师的师范,结果是这个样子的,心情一下子跌到底谷,甚是失落。为什么是这样?那天晚上想了很多,思绪翻滚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。第二天早上,学校在操场上举行了开学典礼,操场的一边是舞台,主席台就设在上面。会议由学校党总支书记、副校长欧超然主持,校长张青标作了陈例式讲话,教导主任林奕军介绍了学校的一些情况和来到这里的目的、意义和所肩负的任务。欧书记讲话笑咪咪的,阴声细气,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。张校长一副官相,一口官腔,声如洪钟!林主任非常严肃,一副凶凶的样子,让人看到就会害怕!
他们班人数不多,只有40人,36个男生,4个女生。大多数来自应届高中,有几个是往届复读的年龄稍大,但相差也不是太远,大都是60、61、62那个时候出生,个别是59、58这样,也有两个是63的。
他在中学的时候,尽管学习成绩还算可以,但来到师范就显得平平了。这里人才挤挤,尽管他在小学到初中都是班长,到了高中的时候也算是做着班干,但不竟不是班长,而现在这里曾做过班长、团支书的都有好几个,所以就不会有做班长的份了。可能是因为字写得还算过得去,就做了个小小的宣传委员,负责出黑板报这些事情。
班主任是教他们物理课冼海文老师,他比较年轻,听说是前两年才华师毕业分配来的,他上课也从不打开备课本的,但为了备忘,他会把点重要的梗概写小纸板拿在手上,偶尔会见到他看一下。他为人和蔼,从不谩骂学生。他对他们提出一些纪律性要求或要他们做点什么,也总用征求他们意见的口敏来表达的,他们听起来很舒服,也乐意去做。上政治课是张校长,课程很少,一周只有两节。上他们语文课的是徐健球老师,他教学有一套,字也写得好,也很耐心。上数学的原来是何礼桓老师,他人很好,很有耐性,但他的数学水平确实麻麻,到了微积分学部分有时候甚至会讲错,后来就由林奕军主任来上了,林主任的水平和能力都是蛮高的,他讲的课他们能听懂。音乐和美术是潘庆芬老师,尽管他是德庆本地人,他也讲得一口流利的、标准的普通话,令他们很是羡慕。是潘老师,让羿成对画画和音乐产生了兴趣,羿成喜欢广东音乐,那些粤曲小调随时都会吭上几句。低一届的凡健同学对粤曲小调特熟悉,他也拉得一手好二胡,他从凡健同学那里学到了很多。他的二胡和小提琴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。画画和音乐成了他的业余兴趣。因为对美术和音乐的爱好,他自己制作了一个画夹、画盒,也自制了一个扬琴和二胡(后来去了学院进修就把扬琴送给了同事业飞老师,二胡就给了兆沛老师了。他经常画画写写,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会背着画夹出野外写生,直到在学院进修也经常到星湖写生)。体育课就是张世平老师上,化学和生物是冼礼光老师上。冼老师知识很渊博,对生化的研究也很深,还研发了糖化发酵饲料,稻秆、杂草,经过糖化发酵后也能喂猪,而且猪还长得漂!通过实验设备提取了一些稀有元素。遗憾的是,可能是因为一些元具有放射性,对人体有害,而实验设施简漏,没有做到足够的安全防护措施,冼老师不幸使身体患上了绝症,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生命!临终前反复叮嘱实验员朱伟日老师不要再接触那几瓶东西,找一个偏辟的地方,挖个三米的深坑把那些东西埋掉!后来调来一个叫谈谓立的老师上他们的化学课程。随之他们也进入了二年级了,谈老师还担任了他们的班主任。到了二年级,增设了两门专业课,一门是儿童心理学,另一门是小学教育学。心理学由梁顺芳老师教,教育学是林小英老师。上心理学的梁老师上课很风趣,加上心理学有点新鲜感,他们还蛮喜欢的,相比之下,教育学就有点泛味,都是些背书的东西,就不太喜欢听。
在师范学习的过程中,说是到师范学些文化知识和教学技能,成为一个合格的小学教师,而事实上他们大多数同学到了师范后都放松了下来,一方面是因为大多数文化课内容都高中时学过的,学过的东西重新学往往就提不起兴趣;另一方面是思想问题,认为读高中时拼搏是要考出来才有出路,而到了师范是已经考出来了,一切已成定局,合格就可以了,60分万岁。而且师范在“文革”前期曾是“五七”干校,受“文革”的影响,他们的劳动的时间还是很多的,一周至少有一个下午是劳动的,有时候一周还要安排两次。劳动的内容有挑大粪种田、种花生,还有摘茶叶、打柴、喂猪等等,当然打扫卫生是常态。一般这些劳动是轮流干的,这样会显得公平些。但也总会有偏差,有时候偏差得有点离谱!他同桌是泽荣,他是劳动委员,劳动分工是由他来安排的。劳动安排是有点难做的,因为谁都怕脏怕累,一到劳动课,泽荣就头痛了!可能因为他跟泽荣是同桌又好又听话又没所谓,所以每次分工都是分不下的就是他们俩的了。开学没多久的劳动,安排挑大粪的少不了他。他说没关系,他一个农村来的,以前在家里都不知挑过多少大粪了,挑大粪有什么问题呢!只是自己个子小,没多大力气就挑少一点就是了。不过什么工作都轮着干就行了。遗憾的就是半个学期过去了,一连五六次都是安排他是挑大粪,他心里就不爽了,他就跟他论理,他也很为难,已经分了下去,再叫别的同学来替代,谁都不愿意!他说改不了,他就找班主任说去。正当他跟冼老师说着的时候,遇上了张校长经过,张校长不问青红皂白当即就说他资产阶级思想严重,更要干脏干累的活来改造!他当时很气愤,他理直地说:“不应该每次都是安排我来挑大粪呀!这就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了?”他哭了,他觉得很委屈很无奈也很无助,低着头,挑起粪桶往粪池处走去,泪水像涌泉喷泊而出,无法忍住!冼老师见状也挑着一担粪桶跟上来。到了粪池傍,冼老师帮他承装了两半桶,自己装了两大桶,陪着他一起挑到田里去。冼老师不知道会搞成这样,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,只好承诺:下次开始之后不会再让你干这活儿了的。他没有再吭声,只是泪水不止地往下流个不停。这件事久久不能忘怀。
到了师范,他仍然是对数学比较爱好,特别是学到微积分之后,他发觉数学的海洋很广阔,而且微积分在中学里没有的,他对微积分学开始产生了兴趣,也找了一些《数学分析》的书籍来看,这为后来考去进修学习打下了一定的基础。他很喜欢听林主任上他们的微积分学,每逢到他的课,他的精神就特别好,听林主任讲课,像听故事一样,每每都听得津津入味。很多同学都觉得林主任很严,很凶,脾气燥,很容易发火,都怕他。林主任确实是一个很严格的人,脾气也是易燥。一个上届的同学,因毕业考试不合格,分数很低,他当即就宣布该同学不允许毕业!吓得这个同学立刻晕厥过去了,当即要校医救治。张校长得知此事后,立刻找林主任谈话并指令他到这位同学的床前守候了一整夜,直到这同学苏醒为止。事后林主任深刻反省了,并写了一幅横扁“怒者无能”的大字挂到起居室,以作警示。后来也同意了该同学补考,获得毕业。羿成因为喜欢上了微积分,凡是遇到不懂的都会找林主任去问。在《数学分析》里的习题,解决不了的也去找他,他不怕林主任,接触得多了,还对林主任产生了好感。林主任的太太也是老师,姓曹,在德城教小学。小学放假比师范要早点,每到假期,曹老师都会来他们学校,接触多了他跟曹老师也熟了,还跟她一起上山帮打柴呢。在他的印象中,林主任是一个学识渊博,能力特强的人。他的管理有他的一套,得心应手。张校长很看重他。后来他脾气也改了很多,张校长更是看重了,到他们将毕业的时候,他被提升为他们师范的副校长了。
师范的学习生活有点单调,加上师范设在一个偏远的山区,没有什么好活动。学校里只有一台可看的电视,而且不能每天都放。半个月一个的学校会拿回片子在操场上放一场电影,为单调的学习增加了一点娱乐的色彩。
就读师范是免费的,而且每月还有12元生活补贴,对于他这个贫穷的农民子弟已经是莫大的帮助。但尽管如此,他的生活仍然很艰苦,就连一件体面一点衣服都是没有的,最好的一件就是哥哥给他的一件旧军衣,尽管是小号的,由于自己个子矮小,穿起来还是显长,于是就用针线缝起一点。冬天太冷,就穿上爸爸的毛线马甲。后来陈灼阶老师的太太张姨也帮他用呢绒毛线织了一件马甲,他非常感激,让他冬天不受寒。以前的公路还没有柏油或水泥铺盖,都是用沙子来铺的。为了赚点以帮补,升二年级的那个暑假,他同思杰同学和英语班的泳泉同学就为道班担沙,一块一毛钱一方。担了一个星期,他开始吃不消,本身个子小没什么力气,已经累得不得了,在倒沙的时候,竹箕搞到脚母指的指甲上,指甲当即反了,鲜血直流,疼得要命!之后他就没再担了。思杰和泳泉就继续担沙了近一个月,然后把一大堆沙子交给了道班,他们分得了一点钱,同时也买了三件衬衫,也分了他一件,他只是担了几天,够不上一件衬衣的钱的,但他们很照顾他,也很体裇他家庭困难连多件衣服都没有。那个假期过得很悲哀,什么事也做不了,开学的时候,他们给了他那件衬衫,他很感动!本来闷闷不乐的他一下只开心了很多!
由于师范学习比较轻松,因而时常会惦念高中时的淑勤。她很想一同考进师范来的,但她考差了一点分,没进得来。后来招民办教师,她就到关塘坪小学做教师去了。他就写信给她,鼓励她不要气馁,也寄一些复习资料给她,希望出年能考上。他们的通讯基本上是没有间断的,都是一来一回,总是有谈不完的话语。她也很用功一面教学,一面复习。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,转眼间又就要到一年一度的高考了,他催促她尽快报名,她迟迟没有回信。高考的时间一天一天地迫近,眼看就快要到期了还未收到她的信,他又再次写信问及此事时,他收到她来信了,他很高兴,迫不及待地拆开,一看当即蒙了,她说她没有报名,她说她没有信心考上,所以不敢报。哎呀,不试过又怎么知道呢?他心急如焚,但又没有办法,因为那时的通讯很不方便,没有电,只能写信,一来一回最少也要十天,学校管理也很严,不能随便请假,眼睁睁看着高考时间的过去!她后来的信中总是说“很对不起,让你失望了!”他就写信安慰她:过了就过了,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反正机会还会有,做民师也会有转正的机会的。他继续鼓励她,不要恢心。他们的书信更频繁了,慢慢地他们产生了爱慕之情。其实早在读高中的时候,他就爱上了她,只是不便表白而已。她是他第一个相互爱慕的人。镜明同学见他总收到来自关塘坪信也猜到。一天,他主动单独叫他去外面的山坡地里复习功课,他拿出帮他收取信件微笑着羡慕地说:你又有她的信了!他拆开来一看,高兴得不得了,她表达了:“如果你愿意,我愿意做你的终身伴侣!”他立刻当着镜明面也说了“我愿意!”那天下午也不复习了,立刻拿起笔来写了回信。镜明也为他高兴。他喜出望外,近乎得意忘形。那天晚上,他整夜未眠。高兴呀,高兴得睡不着,脑海里总是浮现着她的身影。盼望着,盼望着学期快点结束,寒假快点到来,然后假期就去她那里,好好聚聚。假期进入了倒计时。他一天一天地数着,也一天一天地等着她的信件,如果她答应他去她那,他打算一放假就先到她家住上几天才回家。过了半个月,没有收到她的来信,他又写了一封信给她,然后就又盼着她的回信。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,又过了半个月,就快要放假了,还未收到她的回信,他心开始慌了,怎么没了回音的呢?究竟是原因?就又给她去了信件,等到放假了都 没有收到她的回信!放假了,他带着沉重的心情去到她家,她妈妈说她还没有回来,没能见上她,也不敢直接去她学校。无奈,只好留下信件“叫她见字请回信。”然后带伤感回家了。那年的春节过得很不开心。怎么就没有音信呢?是不是他做了什么?他百思不得其解。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寒假,早早回了学校。回到学校,老想着这件事,他没有放弃,继续写信给她。开头是隔十天八天一封,后来临毕业要准备毕业应考复习,学习紧张了些,就半个月一个月去一封,直到他毕业后分配到了武垄中学校。遗憾的是始终得不到她的回信。是她心变了?还是他的信被别人截收了而她根本就收不到他的信件?后来从一个高中同学的口中得知,她结婚了,是她同校的一个老师结的婚。那时,其实他已经猜到了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尽管有些伤感,但很快平静下来,既然是她的选择,他唯有祝她幸福吧!之后他再也没给她去信了。
在他师范学习将近结束时候,他的精神一直晃忽,总是提不起精神来。桂莲同学看在眼里,她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关心他,她担心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。他并没有说什么,只是说了“他家刚建好的厨房被大雨给冲塌了,险些压到人”就过去了,她也没再追问什么,只是若有所思地安慰说:“不要想太多了,一切都会过去的,学习要紧,争取考个好成绩分配到一个好点的学校工作,我们是后的生活还长着呢!”那时候已经开始准备实习,她开始引导他要注重试讲,她说:“要从备课、试讲、实操都要一丝不苟,因为到真正实习上课时会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的,他们的评价直接影响着你的毕业实科成绩,还会影响到分配!”他感觉到她的关心,感觉到是一种爱的关心!将近放假的时候,她弟弟也刚好高中毕业了,他们放假比他们要早,就来到他们学校看望他家姐。桂莲把她弟弟介绍给他认识,叫她弟弟跟他一起睡。尽管他是第一次认识她弟弟,但是他们也聊得来。睡觉时她弟弟问他“我姐姐好不好”,他说:“很好呀!”然后她弟弟笑了笑说:“我也觉得我姐姐很好。”他曾经有了念头,将爱转移到她的身上,经钊班长还鼓励他去追她。放假时,在锦强同学的陪同下,还送她回家呢!不过他一直没有正式表达,因为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对他有那种意思,如果没有,自己表错情就不好了,况且他对淑勤还在念念不忘,放不下呀!
就这样,两年的师范学习结束了,他的毕业成绩不算很好,但也都算是中上水平,排在前十名上面。他的文化知识丰富了,也增加了一些如何教学才能让学生容易听得明白的一些方法,更重要的是懂得了作为一个人民教师应具有的道德情操,成为了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!